黎曜塵的思緒不禁回到了之前他和楚瀾裳一起調查花轎的經歷，這時楚瀾裳的聲音再度響起：“經過塵哥哥的檢查之後。發現轎中的側窗部位的帷布有些異常的起皺，而且兩側側窗的欞框都有細微的磨痕，隨後塵哥哥又對轎子的擡杠做了檢查，發現靠近外窗的兩根擡杠之上也有和窗欞上類似的磨痕，然而處於後方的兩根擡杠卻是完好無損的，就是這些現象，讓我想通了所有的一切！”

隨著楚瀾裳的話音漸落，就連楚瀾裳也不禁微微的皺起眉頭，楚瀾裳的聲音裏面若有似無的那一種淡淡的悲傷是源自何處，就像一種無聲的悼念和悵惘。

就在這時楚瀾裳的目光忽然幽幽的轉向了一個人，她的眼神雖然沒有焦距，卻滿含著無法言喻的悲傷，濃烈徹骨，痛至心扉。

“直到現在我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樣的仇恨，才能讓你選擇這樣的路，究竟是怎樣的難以割舍的過去，會把你變成這副樣子？”

楚瀾裳的眼角似乎隱隱的泛出了淚痕，她死死的握著手中的玉杖，極盡哽咽的聲音似乎在拼命做著某種極力克制的隱忍，緊閉的雙眸再度緩緩睜開，閃爍出一片淚花的那一刻，無神而悲傷的雙眼不偏不倚的落在那個人的臉上。

“你能給我一個答案嗎？月瑤？”

脫力到極致的聲音帶著難以背負的痛苦，從楚瀾裳的口中脫口而出的那一霎那，整座客堂就仿佛沈浸在一片滾滾的雷霆之中，沒有人去相信自己的耳朵，沒有人去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人們將驚愕至極的目光落在了楚瀾裳的臉上，可是偏偏此刻，沒有人站出來打破這一場令人窒息般的沈默。

“瀾姑娘……你在說什麽……”如果不是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柳如萱甚至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月瑤……怎麽可能是月瑤……月瑤那麽好，那麽善良，她善良到連一只小燕子都會用盡全部的真心去對待，她善良到為了下山義診連續幾天幾夜的風餐露宿，她善良到讓人找不到任何的詞匯去形容她的美好。

月瑤是兇手？

“不可能！”柳彧目光眥裂，倐的從座位上憤而起身，銅鈴般的雙眼帶著難以遏制的怒氣，任何人是兇手他都會相信，只有月瑤不行，唯獨是月瑤……

宋思賢的臉色一片病態的蒼白，就好像魂魄離體一般，聽聞楚瀾裳的話語，喉嚨裏面斷斷續續的發出細如蚊蠅的呢喃：“怎麽可能是月瑤……不會的啊……一定是哪裏錯了……”

柳亦楓早已呆若木雞，瞠目結舌，看著這樣的場景蒼白的雙唇不住的顫抖，她看著姜月瑤，在面對楚瀾裳的指認，沒有辯駁，沒有爭論，甚至連表情都沒有一絲變化，遠山黛眉，明眸皓齒，澄凈美好的面容帶著一如既往的柔和。

一股悲憤直沖柳亦楓的眼眶，胸中強烈的痛楚迫使他幾乎大吼著發出聲音：“絕對不可能是月瑤！絕對！”

客堂因為柳亦楓這一句狂吼而陷入了麻木般的寂靜，楚瀾裳的眼角閃爍出晶瑩的淚花，在晨曦的映襯下色散出剔透的光暈，她的聲音帶著微微的哽咽：“是啊，我也希望是我錯了，我也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場夢而已，可是我騙得了別人，卻瞞不過自己……”

這樣的真相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就連冷靜如斯的鐘離瑾月和平淡若水的黎曜塵在聽聞之後都感到一陣陣迷茫和觸動，二人不約而同的視線交接，卻同時在彼此的目光之中發現了錯愕，不解……以及深深的哀痛。

是啊，為什麽偏偏是她？

“裳兒。”這一次開口的是黎曜塵，面對如此殘酷的真相，黎曜塵的聲音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婉轉溫柔，反而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顫抖，“小環姑娘死的那天，月瑤一直都和我們大家在一起，她根本……根本就沒有任何出手的機會！”

柳亦楓緊接著說道：“而且三叔死的那一晚，兇手的身影明明出現了，那個時候是瑾月追了上去，當時月瑤和你們一直都在一起的啊，她怎麽可能……”

人們的目光相繼的落在了姜月瑤的臉上，似乎在等待姜月瑤的說法，姜月瑤似乎感受到了眾人心中的想法，泛著柔波的雙眼帶著盈盈的淺笑看著楚瀾裳：“是啊，我到底是怎麽樣殺的小環，又是怎麽樣……殺的我爹？”

雙眼的酸澀讓楚瀾裳的額雙眸不禁緊緊的閉合，短暫的沈默之後才緩緩睜開，她的聲音帶著一絲蒼白的柔弱：“小環死在了轎子裏，但是卻不是你親手所殺！”

在所有人震愕不解的時候，楚瀾裳壓抑著痛苦的聲音再次傳入人們的耳中：“塵哥哥檢查出的轎子上面所有的痕跡，都是因為小環的死才出現的！因為你早在小環上轎子之前就對那頂花轎做了手腳，你用風箏線纏繞住轎子靠窗兩側的擡杠，另一端則繞進窗欞之內，兩側擡杠的風箏線一旦溝通，就會在轎子之內形成一條完整的細線，如果我沒有記錯，小環結婚的時候，就是你帶著小環進入的花轎對麽？”

“可是僅僅是這樣又能說明什麽呢？至少在小環上花轎的時候她還是活著的，而月瑤只不過是將小環送進花轎而已！”柳如萱語氣執著的為姜月瑤辯解著。

楚瀾裳的右手拇指細細的摩擦著玉杖上的明珠，冰涼圓潤的觸感讓她方得以保持平靜：“是的，小環在被月瑤送進花轎的時候，的確是活著的，然而，月瑤在花轎之內做了一個動作，就親手終結了小環的生命。月瑤扶著小環一直進到花轎裏面，在扶小環坐穩的同時，月瑤將那根貫穿花轎兩側窗欞的風箏線纏繞在了小環的頸部，風箏線的源頭就是那兩根擡杠，在轎夫起轎的那一刻，風箏線的兩端同時收緊，就這樣將小環一點點的……”

楚瀾裳的話語讓鐘離瑾月的腦海瞬間頓悟，柳如萱難以置信的捂住雙唇，臉色在那一刻變的煞白，可是她依舊不死心，她拼命的搖頭抗拒著自己內心的咆哮，不甘心的問道：“就算是這樣，小環難道不會反抗麽？她怎麽可能乖乖的所在轎子裏面任憑月瑤將風箏線纏在她的脖子上？”

“那是因為，那盒脂粉。”楚瀾裳平靜的聲音之中帶著難以掩蓋的憂傷。

楚瀾裳的聲音對於柳亦楓來說就像是帶著無盡寒意的冰淩一樣，楚瀾裳解釋的越發清楚，柳亦楓身體的顫抖便越發的劇烈，鐘離瑾月註意到了柳亦楓的狀態，此刻有些心情覆雜，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產生了一種想要維護姜月瑤的想法……

“脂粉？”鐘離瑾月循著楚瀾裳的思緒緩緩說道，“對了，你剛剛說到木菊花，也就是說，兇手之所以將小環原來的脂粉換掉，換成一盒嶄新的脂粉，就是因為她在原來的脂粉之中添加了木菊花的粉末，為了掩飾這個才做出替換的。而當時由於小環使用了摻有木菊花成分的脂粉，所以在進去花轎之後就昏迷過去，這才讓月……讓兇手有機可乘的！”

但是說著說著，鐘離瑾月還是發現了一個弊端：“瀾裳，有一個地方還是不對，在小環落轎之後，我曾經針對轎子裏外做了細致的檢查，如果真的如你所言那樣，為什麽我沒有在現場發現斷掉的風箏線呢？”

“現場自然不會遺留風箏線。”楚瀾裳解釋道，“轎夫擡著轎子在山路上行進，兩根擡杠相互搖晃，風箏線始終保持勒緊的狀態，而當其緊繃到最大限度以後在窗欞的研磨之下就會崩斷，所以斷裂的風箏線並沒有遺留在轎子裏面，而是遺落在了送親隊伍行進的路上。”

引領小環上花轎的是姜月瑤，給小環上妝的也是姜月瑤，所有的一切看似任何人都沒有嫌疑，但是僅憑這兩點，姜月瑤的嫌疑已經超過了其他人。此刻楚瀾裳的解釋已經面面俱到，讓人再無法找到任何理由去反駁，鐘離瑾月的心中不知哪裏來的一絲愧疚感，竟然讓她覺得有些對不住柳亦楓。

“水？”就在這時，黎曜塵再次提出一個致命的漏洞，柳絮般輕飄飄的目光落在楚瀾裳的表情之上，黎曜塵柔聲開口，“木菊花只有在遇水的時候才會致人昏迷，如若這一切真是月瑤所謂，這個問題她是如何的解決的？”

對於黎曜塵的這個問題，楚瀾裳似乎也並不感覺意外，黎曜塵精通藥理，對這個地方產生疑問自然是情理之中，楚瀾裳其實早在了解木菊花的藥性之後就仔細的思考過這個問題，如若一切的推斷成立，那麽讓那盒脂粉遇水便是這個手法之中最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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